本章虽无车,而车不远矣
二
月轻。雾重。
小楼。
小楼上的公孙四娘,脸也像月一般清丽。
可惜近来她的眼里总是写满了担忧,她总是站在这里,看着小路的尽头。
她在等人。
一阵风掠过,风铃摇动。
果然有人来了。
公孙四娘没有动,动的是她的烟锅。
烟锅擦过黑影,嵌入悬着风铃的木柱。
新漆的木柱啊,足足花了她二十文。
公孙四娘心疼。
人心疼的时候,也很容易心狠。
心狠,手也辣!
那黑影退得急,她也不缠斗。
那黑影向下窜逃,她的人却翻身上了屋顶。
她知道屋顶还有一个人。
她的判断没有错,心态却错了。她太急。
屋顶湿滑,最近总是下雨。
她的脚下踩着木屐,人一着急,自然难以站稳。
但她没有倒。
一只手忽从黑暗里伸出,将她拉住。
手干燥稳定。
四娘心下一惊,这人若是敌人,只怕要不好过。
那手将她一带,她的人已落回廊中。
接着她听到了一个声音。衣袂带风的声音。
那屋上的人竟如轻月,忽地消失在天上了。
萨摩多罗闻声赶到,探进一个头来,“看清楚人了吗?”
四娘摇头。
萨摩摇摇晃晃地走过来,倚靠在那裂了道豁口的柱子上,不知在想什么。
四娘又道:“不过我觉得,这两人很可能是……”她没有说下去,又道:“整个长安城的高手没我不知道的,我没道理认不出来。”
萨摩挠了挠头,心中也烦忧了起来,“你是说既然连你也不认识,就说明那两人是刚回长安的人?”
四娘看着自己的手怔怔发愣,没有回答。
萨摩目光闪动,笑得明亮狡黠,“别想了,反正他们只是来探探虚实,最多就是想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来历,又不是来杀我的。”他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,“我们虽没捞到好处,但也没吃什么亏嘛,这一回合算是打平,睡觉去咯。”
“你还敢说打平?”公孙四娘杏目一怒,“快把地上的渣扫干净了,明天之前想办法糊上,找工匠的钱从你的工钱里扣!”
萨摩立即做脚软状,“啊……我不行了四娘……一定是发情期快到了……啊我好难受……我要睡觉……我好晕……”说着腰一扭,就拐进屋子里不见了。
他哪里知道,身后的公孙四娘笑容正渐渐消失,露出深深的忧思。
两匹快马在密雨里疾驰。
这鬼天气,才一会儿工夫雾就成了雨,蒙头盖在马上人的身上、脸上,沿着蓑笠汇流如注。
宵禁时分,这两人堂而皇之地在官道上跑马,所到之处,腰牌一亮,无不畅行。
马声隐没在雨声中时,人影也隐没在了巍峨楼宇间。
楼高,高耸入云。
一声惊雷砍向人间,电光刺中门楣高处。
大理寺。
“老大老大,收,收收收收!”黄三炮端着锅热汤冲上来,终于占领了文书案卷盘踞之地。
李郅虽收了文卷,却没有喝汤的意思。
他心烦意乱。
“老大,你听我说哈,你最近常常熬夜,刚才还有点着雨,而且吧你这身子,也快到那啥的时候了,是吧,所以你这可不能这么干耗着啊,你说你又不愿意找个omega,这样下去吧,年纪轻轻的哈,肾就会出问题啊……”
李郅瞪着他,越听越怒,最后忍无可忍,可怜他手上那一卷书,被脸朝下地拍在案上,“下去!”
“不是,老大,我我,我不说了,我不说了,你喝,”黄三炮自打嘴巴,满脸愁苦,“我就说这个萨摩不是好人,一个酒馆伙计怎么会长这么好看,肯定是个omega,这omega最擅长干啥?那可不得就是密探呐!还有那什么公孙四娘武功不错哈,差点把炮哥我的胳膊拧着了,这两人肯定对你没存啥好心思……”
李郅拿起勺子,轻轻搅了搅,发现波涛翻滚之下是神奇的杂烩大腰子,不禁眉心微蹙,又将勺放下,“今天是我们在暗,他们在明,公孙四娘拿我们当贼,出手自然不会轻,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。”
皇上不急太监急,三炮忙道:“老大你可不能心软呐,公孙四娘是谁?以前当过马匪!那个萨摩和马匪混在一起,吃喝都在一块儿,那也约等于小马匪!老大你,你不会被他的omega美人计骗了吧……那可是个马匪啊……”
李郅忽地沉下脸,冷峻着目光:“我以前还被当成过反贼,你和我混在一起,你难道是小反贼?”
三炮一怂,知是戳了人痛处,连连后退,退到门外终于消失,还余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穿行,“不不不是,话不是这么说啊,老大我也是为你好……你你记得喝汤别熬太晚哈……”
李郅无奈摇头,撇下浮萍暗礁好容易掬了一勺清汤,闻了闻,终于送到嘴边,一时五内倶震,脸上更是风起云涌。
他是个教养很好的皇亲国戚,怎么说也算位君子,无论如何也没有吐掉的道理。
下腹一阵奇痒袭来,纵是君子也拿捏不稳了,一句怒骂自齿缝中钻出——“黄三炮你在汤里放了什么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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