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五)
一个小时前,医院前台,李郅接到了一个电话。
“家里厨师病了,晚上聚会改在饭店,一共六个人,你订位子吧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李郅挂上电话,神色如常,内心却急如火焚。
这个消息是说,被捕的“国师”已经叛变,并且将被利用来实施钓鱼,行动时间就在今晚六点。至于地点,消息里没有透露,可见同伴也没能获知,这让李郅伤透了脑筋。
这是李郅三年的静默之后,重新起用时所得到的第一个任务:杀“国师”,营救“王子”。
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,指针悬停在四点一刻。
这使得李郅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。
要么听从叔叔的指示,陪伴上官紫苏;要么再度撇下上官家的这位大小姐,去完成任务。
正当他两难的时候,萨摩多罗出现在了他的面前。于是,他迅速做了决定,利用萨摩打一个断袖之癖的掩护,企图将自己在上官紫苏面前仅存的好感也全部打消。
这一招虽然损了些,但另一头是人命关天,更不可出半点错误。
见到上官紫苏的霎那,李郅十分震惊。可以说,命运之手竟格外慷慨,给了他第三条路走。
原来是她。这是李郅的第一反应。幸好是她。这是李郅的第三反应。
第二反应是……真是便宜了那个萨摩多罗,让自己平白被他耍了回威风。
所以当他走出医院大门,看到台阶上坐着的那个散散漫漫的人时,既有些生气,又不免感到有些好笑。
萨摩多罗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的胳膊,笑着说:“快跟我走!”
“去哪?”李郅多此一问。
无论是哪,李郅都是不愿去的。眼下哪还有什么事比今晚的营救行动更重要?
但是萨摩多罗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话:“难道我们李大少爷,就不想知道戴局长的大部队急匆匆地走了是想干什么大事?”
这话无意间提醒了李郅。
如果钓鱼行动就在今晚,戴胄应当是将参与其中的。那么,他会不会正赶往收网的地点,甚至亲自指挥行动呢?
李郅无法确定。这只是他的猜想。
他希望是。
因为眼下除了这点猜想、这点希望,他已没有任何其他线索了。
于是他没好气地说:“戴叔叔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?你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吧!”
“我的货之前被赵大麻子那个小王八蛋吞了,人赃并获呀还是,你猜怎么着,你的戴叔叔既没有说办,也没有说不办,我就有点纳闷。”萨摩一脚已经登上了李郅的车,东摸了摸西瞧了瞧,一面笑嘻嘻道:“难道你没听过贼喊捉贼?我这是不得不防啊!”
“什么乱七八糟的,戏听多了吧你……”李郅嘴上嘀咕,左手已经麻利地拉上了车门。
“喂你快点啊你!”萨摩扒拉着皮座椅,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。
“坐稳了,可别吐。”李郅忽然邪邪一笑,同时脚底一踩,顿时车声如虎,飞一般蹿了出去。
萨摩多罗有个毛病。
他虽然喜欢速度与激情,但激情过后总免不了把肠子水都给吐干净。
李郅只好陪他站在路边,冷嗤道:“菜了吧,乡巴佬。”
萨摩多罗脸憋得通红,居然还有力气踢人,一个飞腿就朝李郅招呼过来。
他腿挺长了,功夫也不赖,只是他李郅什么人,剪刀手开山劈,专业级,没两下就连腿带人地把萨摩多罗举了起来。
“别别别,好汉饶命!”萨摩的功夫是半吊子,人更是个二流子,嘴上虽然求饶,眼珠子却咕噜一转,一双坏手就直直冲李郅腋下而去。
李郅天不怕地不怕,唯独怕挠痒痒,手一松,萨摩就掉了下去。
“你干嘛,过河拆桥是吧!”萨摩多罗麻溜一滑,定定站好,“地上多脏啊,小爷的衣服刚买没两天,差一点!”
地上并没有多脏,脏也是他自己吐的,李郅心里有事,不愿和他多啰嗦,转头就要走。
“哎,别走啊。”萨摩多罗又嚷嚷:“来都来了,转转呗。”
这话倒正合李郅的心意。
戴胄一行人的车都停在这里,人却不见了,他们行动的地方一定距此不远。
华灯初上,夜幕降临,李郅心中焦急,身旁的萨摩却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,生怕错过一点热闹。小玩意儿,他要摸一摸,挑一挑,吃的,那更是要围观一番,甚至于书店这种象牙塔般的和他沾不上边儿的圣地,他也要背着手,进去溜达一圈巡视巡视。
李郅心中已开始后悔,也许应该把这人丢在这里,自己单独去追踪的。
终于,一个街区逛了足足二十分钟后,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是赵匡国。
赵匡国官做的不大,近几年倒算得上是戴胄眼前的红人了,他在这里,那十有八九戴胄也在这里。
李郅的眼睛亮了,胸口热热地跳动着。他不禁迈开步伐,想要穿过马路跟上去。
一个手握在了他的臂上,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。
是萨摩多罗。
萨摩笑嘻嘻着道:“我说李郅,请我吃个糖葫芦呗。”
他嘴上是恳求的意思,手已经迅速地从糖球柱子上摘下了一串,喊了声“他付钱”就跑。
李郅气不打一出来,只好硬着头皮破费一二。再抬头时,赵匡国的人已大步流星,闪进了一家咖啡馆里。
门一开一合的瞬间,他已看见十多个戴胄的人,着了便衣坐在其中。
李郅心头一震,正想着,幸亏没有贸然跟上去,否则别说救人,自己想全身而退也不是容易的事。
这样的心思一动,目光也柔了几分,正巧萨摩多罗的眼光也正投过来。夜幕如风,把他毛茸茸的头发吹乱了几缕,笑盈盈道:“光吃糖葫芦太甜了点,李大少爷干脆好人做到底,请我去喝杯咖啡如何?”
凡舍咖啡馆虽然不大,但陈设不俗,环境优雅,时不时还有艺人表演钢琴和萨克斯风。
然而一分钱一分货,这里的生意同街对面的聚丰楼比起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。
但今天这儿的生意却好极了。不仅大厅满座,就连二楼的包房里,也尽数坐满了人。
这些人有的是生意人,有的是富家少爷少奶奶,还有一些学生模样的年轻人,身份似乎毫不一样,但用餐的偏好却是出奇得相同。
他们都只点了咖啡。
萨克斯风手今天好像特别紧张,一首曲子下来已经错了三个音。他这是怎么了?
前台的小姑娘,也好像哪里不对劲,脖子上挂满了汗珠,气都不敢大声出。
来回走动的几个侍应倒是伶俐又精神,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虚情假意,一双眼睛与其说看着手里的活,倒不如说正在意那个角落里的包房。
那间包房并没有什么不同,一层不厚不薄的幕帘里,坐着四个神色肃穆的男人。
其中一位,在这样的季节竟戴着厚重的口罩和围巾,显然是不愿被人认出面目。
而他的对面,正是戴胄。
戴胄弹了弹烟灰,然后抱起膀子,靠在了柔软的椅背上。
他一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,而这个动作则表示,他的耐心已差不多快要磨光。
坐在右边的杜园梁此时明白,这是该他说话了,于是冲着人道:“你是个聪明人,我们可没空陪你玩躲猫猫。”
这个人不是别人,正是上周被他们抓获的共党头目“国师”。
国师沉着脸,“我既然跟你们来了,也就还是在乎自己这条命的。”
托国师的福,他们已经成功捣毁了共党的两处联络点,这是他们的好运气。
但不好运的是,每一次遇上的共党不是逃了就是自杀了,再也没能抓到一个有用的活口。
而这一次,他们想要利用国师,来引出“王子”。
王子只是共党组织里一个不大不小的联络员,但却是国师手上有把握钓出的最后一个人了。
顺藤才能摸瓜,只有一片叶子,实在满足不了戴胄以及上面人的胃口。
王子虽小,却是能理出一条藤来的最后的希望。
坐在左边的赵匡国看了眼手表,冷冷道:“已经六点半了。”
这距离约定的时间已过去了整整三十分钟。
国师仍面无表情:“他平时就不是个守时的人。”
赵匡国笑了笑。
杜梁园也笑了,“迟到是小,缺席是大,你小子要是敢耍花样,嘿嘿……”
忽然,戴胄坐正了身体。
杜梁园和赵匡国的脸色也变了,两双眼睛皆如鹰隼,一东一西,紧紧盯着一楼正门口。
咖啡馆门外,有一辆黑色轿车停了下来,“训练有素”的侍应立即热情地迎了上去。
车门打开的一瞬,杜梁园忽然觉得不大对劲。
与此同时,他听见戴胄低沉地骂了一句:“妈的!”
tbc
下一棒@Anncy立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