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衍生,是天生。
书什么的,相信我,就今年。
圈地自萌,诚勾同好。

[陆厉]陆小凤传奇之古刹莲台(十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(十)


运气总有尽头。

生命也是一样。

这世界之所以有趣,也是因为尽头的存在。

天长地久有时尽,所以人才知道珍惜,珍惜好运,珍惜青春年华。

等待,却是件难有尽头的事。

所以等待的时光总是枯燥,等待的人也总是孤独。

陆小凤仍坐在江边。

他在等待什么?


月快要落下时,也是白日即将升起的时刻。

天正上演着日月交替,大地也即将苏醒。

这是一天中最有希望的时候,却也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分。

寒江万丈。

雾满江畔。

一座烟波画舫就从迷雾中缓缓现出了它的轮廓。

它仿佛是从天上来的,是云幻化而成的,又似从梦里来的。

梦也好,幻也罢,船总有靠岸的时候。

船靠岸,走下来四个衣着一模一样的人。

陆小凤并不是为他们而等待的。

他们却好像是为陆小凤而来。

陆小凤叹了口气。

他已看出,这四个腰杆笔直的年轻人绝不是好打发的角色,说不定还是个麻烦。

四个麻烦。

所以陆小凤转身便走。

他们居然也不拦着,就任由陆小凤走。

陆小凤这个人,别人让他走的时候,他又偏偏停下来。

他停下来时,那四人居然也停了下来。

陆小凤干脆坐下。

那四人居然也坐下。

四个人围坐尚可聊天打趣,一个人坐着有何乐趣?

陆小凤忽然运劲,离弦一般飞蹿而出。

前面就是密林。

陆小凤像挣脱牢笼的鸟儿一般,头也不回地扎了进去。

一滴水掉入大海,自然就消失了。

一片叶子坠入森林,自然也就无踪了。

陆小凤终于——不见了。


也不知奔了多久,陆小凤总算停了一停。

再好的体力,也需要偶尔休息休息。何况他绝对有把握,已将那些人远远甩开了。这时,一阵清脆的笛声忽然自南方传来。

忽听一个人自北面唱和道:“秋风别苏武,寒水送荆轲。谁言气盖世,晨起帐中歌。”

晨光熹微,一层金色从叶缝中流露下来,这人也像阳光一般漏下来,落在了陆小凤的面前。

陆小凤冷冷道:“我既不是苏武,也不是荆轲,你们只怕是找错了人!”

西面一人道:“苏武太愚钝,所以耽误了一辈子。”

东面一人道:“荆轲太心急,所以也难成大器。”

吹笛的人道:“当今世上要说真正气盖世的英雄,我只佩服陆小凤!”

唱歌的人道:“十个苏武和荆轲加起来,又怎能和一个陆小凤相提并论?”

陆小凤冷笑。

每当有人给他戴高帽,他就知道坏了。

帽子越高,情况越糟。

这四个高帽戴到头上,岂非要人头不保?

于是陆小凤道:“你们拍马屁的功夫这么好,别的功夫想必也很不错。”

四人笑道:“不知陆大侠想试我们兄弟什么功夫?”

陆小凤道:“滚蛋会不会?”

“滚蛋?”

“滚蛋也是一种功夫,”陆小凤头也不回,一面道,“不仅是种功夫,还是门学问,你们什么时候练会这门功夫,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吧!”

陆小凤有时候说起话来就像大炮。

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,又如何要求得了他说出什么好话来。

可这四人不但不生气,还居然带着笑,高高兴兴地跟上来。

一人道:“陆大侠真会说笑。”

一人道:“我们兄弟若有冒犯陆大侠的地方,还望陆大侠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。”

一人道:“我们兄弟也不是不是抬举的人,若陆大侠肯帮助我们兄弟破得此案,我们兄弟不仅愿意奉上黄金万两作为酬谢,还甘愿鞍前马后随时听候陆大侠差遣。”

一人道:“您若不愿意也没有关系,听一听又没有坏处,哪怕当个乐子又有何不可。”

一人道:“更何况这件事不仅关乎我们兄弟的生死荣辱,也关乎一位陆大侠的朋友。”

陆小凤忽然转头,忽然道:“朋友?什么朋友?”

一人道:“陆大侠一定记得您有一位叫厉南星的朋友。”

一人道:“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误会,只不过您的这位朋友,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我们兄弟手上劫走了四十万两镖银!”

陆小凤笑了笑。

每当麻烦来临的时候,他就告诫自己,趁还能笑出来的时候,就赶快多笑两下。

——说不定下一刻就要倒霉了。

——笑不出来的时候,就只能长叹一口气。

陆小凤长叹着,朝着那吹笛的人道:“你一定就是定云镖局的吴眠云了。”

吹笛人笑道:“哦?”

陆小凤道:“我虽然不通音律,但也听得出你笛音中绵长足劲的内力。传闻定云堂的郭定云手下有四大干将,其中内力最高的当属吴眠云,所以你一定是他。”

吴眠云道:“正是在下。”

唱歌的人道:“那我呢?”

陆小凤道:“刚才你追我追得最紧,所以你一定是轻功最好的罗卧月。”

罗卧月道:“正是在下。”

陆小凤又向一位青年人道:“你的嘴忽甜忽辣,不仅马屁拍得最响,威逼利诱也很擅长,所以四大干将中的‘铁嘴师爷’李漱石一定就是你。”

李漱石笑道:“不敢不敢。”

这时,最后一个人道:“四大干将中三位哥哥都到了,自然少不了我这个小弟霍枕流。”

陆小凤却道:“不对。”

这人惑道:“哪里不对?”

陆小凤道:“你不是霍枕流。”

这人道:“难道陆大侠见过霍枕流?”

陆小凤道:“我并没有见过霍枕流,只不过明白一个道理。”

这人道:“什么道理?”

陆小凤道:“定云镖局失了四十万两镖银,却肯花黄金万两破案,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对劲。难道关中第一巨贾郭定云忽然转了性,肯做蚀本的买卖?所以我猜,你们这趟丢失的镖里镖银只是小陪衬,真正有价值的怕是别有其物。”

这人道:“哦?”

陆小凤道:“定云镖局蒙受这样大的损失,郭定云别人未必出动,却一定会派出他最信任的人。天底下谁不知道,郭定云最仰仗的非他未来女婿高鹤莫属呢?”他目光闪动,微笑道:“既然他们三个都不是高鹤,那高鹤一定就是你!”

高鹤道:“好!”

高鹤一连说了三声好,继而大笑起来。

现在他们已开始喝酒。

没有好酒。最好的酒楼还远不到开张的时候。

他们也没有留在六合帮。

安顿朋友的后事总难免悲伤,江上巡查又非人人擅长。

陆小凤既害怕悲伤,又害怕坐船。

所以他喝酒。

他喝酒,那四人也喝。

酒量最好的是高鹤,说话最多的当然是李漱石。

李漱石道:“这酒的火候虽然差了些,但仔细品来却越品越有滋味。”

罗卧月道:“这是为何?”

“酒分三等,”李漱石道,“第三等酒乃与小人同饮,纵是美泉甘醴也顿然变味,不喝也罢。”

罗卧月道:“在理!”

李漱石道:“第二等酒乃与君子同饮,哪怕粗茶劣酒也唇齿留香,一喝不枉。”

吴眠云道:“那第一等酒呢?”

李漱石道:“这第一等酒,乃与豪杰同饮,江湖之大,尽在胸中,宇宙之机,尽收杯里,即便不醉也陶然,无酒也尽兴。”

吴眠云道:“好!说得好!”

吴眠云一面叫好,一面拿眼睛瞟陆小凤。

陆小凤板着脸,冷冷道:“好,好,好像你们忘了一件事。”

高鹤道:“什么事?”

陆小凤道:“我还没有答应!”

高鹤诧道:“你不答应?”

陆小凤道:“我能不能不答应?”

高鹤道:“能!”

陆小凤怔住。

高鹤道:“我们兄弟并不强求陆大侠非破案不可,只不过……”

吴眠云道:“只不过这一路上,无论您老人家做什么,只要有疑惑,我们兄弟知道多少就回答多少。”

罗卧月道:“若是有危险,我们兄弟能帮多少忙就帮多少忙。”

李漱石道:“但凡需要人跑腿,我们兄弟有几分力就出几分力。”

陆小凤道:“你们说完了没有?”

四人道:“说完了。”

陆小凤道:“我能不能说话了?”

四人道:“陆大侠请说。”

陆小凤道:“就这么一会儿工夫,我又做了英雄,又当了豪杰,简直被捧上了天,幸好我还记得自己究竟是什么。”

他叹了口气,才道:“我只不过是个狗屁而已。”

四人瞪大了眼睛道:“狗、狗屁?”

陆小凤淡淡道:“能被四个跟屁虫紧紧跟着,不是屁是什么?”

这时,忽听一个伙计道——

“请问哪位是陆小凤陆大爷?”


伙计将四荤四素摆上了桌,又递上一封请帖。

陆小凤刚到六合帮第二天,就有请帖送过来,消息倒是灵通得很。

薄薄一封请帖,外用红皮镶金线,镌龙画凤,里头的布帛也是上等货。轻轻一启,墨里似乎还飘来一丝雨后竹风般的香气。

这样的派头,不是晓月山庄的孙长月孙大庄主还能有谁?

帖子里只有一行字。

“本月十五,犬子满月,好酒佳肴略备,万望与君一叙。”

陆小凤看了看,看了好一会儿。

陆小凤不发话,那四人就算等到死,也只好等一等了!

好在陆小凤终于将请帖收进了怀里。

他瞧了瞧那四人,微笑道:“我要去晓月山庄,你们去不去?”

四人道:“传闻晓月山庄庄主孙长月豪气任侠,我们兄弟早就想一睹风采。”

陆小凤道:“若酒无好酒,宴无好宴,你们还去不去?”

四人道:“纵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,只要陆大侠去得,我们兄弟又有何去不得?”

陆小凤目光闪动,道:“你们怎么知道会有龙潭虎穴刀山火海?”

李漱石望了望罗卧月,罗卧月望了望吴眠云,吴眠云只好望着高鹤!

高鹤也只好道:“陆大侠究竟想问什么?”

陆小凤道:“你们想必都认得孙长月的侄儿龚子雀?”

高鹤承认。

陆小凤道:“龚子雀的事你知道多少?”

高鹤喟然道:“他的事我知道得不算多,最近一件只怕正是他的死讯。”

陆小凤道:“他的死你又知道多少?”

高鹤不语,目中忽然被一层阴影笼罩。

陆小凤道:“你知道是谁杀了他?”

高鹤闭着嘴。

陆小凤冷冷道:“你不想说?”

高鹤深吸了一口气,道:“你真的想知道?”

陆小凤道:“难道你不想我知道?”

高鹤道:“我可以告诉你,不过……”

陆小凤道:“不过什么?”

高鹤道:“你真的要我说?”

陆小凤一拍桌子道:“你究竟说不说?”

高鹤压低声音道:“是……是……”

陆小凤厉声道:“到底是谁?”

高鹤道:“……是厉南星!”

陆小凤脸色变了几变,忽又沉下脸,冷冷道:“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?”

高鹤道:“我就知道陆大侠不会相信。”

他叹了口气,才道:“若非是我亲眼所见,我也不敢相信。”

酒馆外面就是街道。

街面上已渐渐有了行人。

陆小凤这才发觉,天不知何时已经全亮。

晨光自东面逐渐升起,已将天边的彤云染红了。

请帖也是红的。

绣金的龙凤在晨光下看来,就像一幅工整的小篆。

这精巧的外封,竟是件暗藏了百余字的密信。

“老朽命危不足惜!侄女丁莺失踪,侄子雀受人所害亡身徂徕。”

“重重疑案万无头绪,只怕凶手就藏在庄中,或为老朽亲眷手足!”

“凶手连犯两案,敌暗我明,恐将于犬儿满月宴上发难。”

“山庄危亡之际,望老友伸以援手,共度难关……”


是什么样的危机,竟让汉阳第一庄的庄主孙长月连信都不敢明写?

陆小凤不敢想下去。

他抬头。

长空一轮红日。

今天是个艳阳天。

他背上的冷汗也干得很快。

太阳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,也照亮了世间每一个角落。

太阳底下是不是真的没有秘密?

他道:“你说吧。”

他们已故意避开了那三人,但高鹤还是把声音压得极低道:“当时,厉南星带了一队人马来劫镖,他们各个都是好手,应该也训练了很久、准备了很久,所以动作迅速,来了就劫,劫了就走。”

“霍枕流和龚子雀也算是有名的剑客,却还是力拼不过,都身受重伤,我们几个也都挂了彩。”

“等我们三三两两再聚到一起时,才发现龚子雀已死去多时,死在了厉南星的玄铁剑下!”

陆小凤静静地听着。

他看起来已完全冷静。

所以他道:“有一件事我不明白。”

高鹤道:“什么事?”

陆小凤道:“你们定云镖局保镖,龚子雀来干什么?”

高鹤道:“这趟镖所保的东西,正是和他有着非比寻常的关联。”

陆小凤紧盯着他,道:“你们保的除了四十万两镖银外,究竟还有什么?”

高鹤仰起头。

阳光照在他刀刻一般坚毅的眼里,也照亮了他脸上的伤疤。

他长叹了口气,再缓缓道:“这本是个极大的秘密。”

陆小凤忽然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。

这一瞬他好像忽然看见了两张脸。

晓看红哀伤的脸。

孙长月苍老的脸。

陆小凤今天已知道了两件秘密,一件悲伤,一件危急。

那么这一件呢?

这又将是个怎样的秘密?

陆小凤不想听下去,却偏偏不能不听!

高鹤用一种极低的声音,一字一字道:“根本就没有什么镖银,那不过是几箱石头,和一个女人而已!”

陆小凤失声道:“女人?那女人莫非就是……”

高鹤惑道:“是谁?”

陆小凤已闭上了嘴。

他差一点就守不住秘密!

所以他立即掩饰道:“……是她老婆?”

高鹤摇头,道:“莫忘记龚子雀是‘武林四君子’。他那两个弟弟早就娶妻生子,这位君子却只喜欢剑,根本就不喜欢女人,又哪来的老婆?”

陆小凤心如擂鼓,但仍用极平静的语调道:“那个女人究竟是谁?”

高鹤道:“是他的姐姐,叫丁莺!”

陆小凤心神早就到别处,仍能听到自己冷冷道:“龚子雀的姐姐,怎么却姓丁?”

高鹤道:“陆大侠莫非忘了,晓月山庄本就是——”


下一章:(十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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