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art18 有些东西,似乎在悄然改变。
顾惜朝醒来的时候戚少商已经走了,地上桌上都收拾得很干净。顾惜朝揉了揉脑袋,然后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去自习室。
彼时戚少商坐在拥挤嘈杂的硬座车厢里,嗅着乱七八糟的汗味直反胃。昨晚他在天台上吹风,又抽了一夜的烟。
旁边的大妈很关心他:小伙子哎,你脸色太差了哎,要不要喝点热水?
戚少商瞥了一眼大妈那混沌的杯底,勉强笑笑说,不用了,我就是有点晕车。
大妈乐了,说见过晕汽车晕飞机的,晕火车倒是头一回听说。
戚少商笑笑,没在说什么,倚着窗帘看风景。
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坐火车。
一夜没睡的他此刻脑子里乱哄哄的,记忆中的画面交错闪现,时近时远。
临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顾惜朝的睡脸,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
这并不是顾惜朝第一次醉倒,半年前有一回也是这样,甚至情况比这回还糟糕。
戚少商记得某一天,顾惜朝忽然拉他出去包夜唱K。
庆祝什么?戚少商很诧异。
庆祝,顾惜朝顿了顿,庆祝我的照片被用了,稿酬到账,算不算?
戚少商想想反正明天没大事,就答应了。
没怎么排队,当时KTV就剩最后一个大包。顾惜朝很爽快地买了爆米花和啤酒,边胡吃海喝边为戚少商叫好。
戚少商被鼓励得气势大盛,说,我给你表演个特别点的,然后点了一首古巨基的超级串烧。
这首歌确实特别,用几十首流行歌曲的片段重新拼接,特别串特别长。
戚少商一番深情演绎完毕,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呼声。
回头,唯一的观众顾惜朝正倒在沙发上,桌上啤酒不知何时已空了四五个。
顾惜朝的酒量不算好,戚少商也见识过,但还不至于这么差。于是他谨慎地上前推了推那人的肩,“你没事吧?不唱咱们就回去。”
“不回去……”顾惜朝嘀咕出声。
“你都喝倒了,我一个人唱有什么意思?”
“……唔……”顾惜朝咕哝了一阵,可惜是一堆火星语,戚少商一个字也没听懂。他走到门口想叫服务员,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经过走廊。
傅晚晴。
戚少商猛地想起曾在校内上看到过,今天是傅晚晴的生日。
不会吧?!戚少商盯着眼前这睡倒的家伙,心想,这人表面来K歌实际是来跟踪傅晚晴和现任男友活动的?
“喂!”戚少商觉得自己被涮倒是其次,他最看不得的是一贯吹胡子瞪眼喊打喊杀的顾惜朝竟这样萎靡,“你能不能有点出息?!”
沙发上的人好像完全没听见,半晌,忽然咕哝出一句,恩戚少商唱得好。
这让戚少商有一时的错愕。
他有点明白了,又不太明白。
该怎么说,似乎除了自己以外,顾惜朝真的没有什么朋友了。
虽然从来也没见顾惜朝对自己多表达过什么。
可能,这就是顾惜朝友情的方式。
戚少商果断地扛起他往外走。
宿管阿姨开门的时候很生气,戚少商说了一通好话又把刚才没吃完的零食全塞给她才终于摆平。
最后戚少商把顾惜朝扔在了自己的床上,浑身已是大汗淋漓的他勉强冲了个凉,爬上顾惜朝的上铺将就了一晚。
然而就在昨晚,看着那人熟睡的样子,戚少商心里就莫名的焦虑,感觉这屋子一刻也待不下去,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清晨看着天边泛白,看着楼下的店面逐次开张,戚少商才意识到一夜已经过去。
踢了一脚满地的烟蒂,好像这两年加起来也没抽这么多。
想来,从他搬进来以后自己就几乎戒掉了。
有些东西,似乎在悄然改变。
人整日跟着时光亦步亦趋,蓦然回首才意识到已经走出很远。
火车一站又一站地经过。
走走停停。
有人下车,有人上车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。
幸运的是,人的记忆总要比年华长一些。
这是戚少商被倦意淹没以前最后的想法。
这大概是顾惜朝过的最单调的一个假期了。杭州的夏天像桑拿,顶上的电风扇吱吱呀呀旋的都是热气。外头的知了中了邪似地吼,歇斯底里地表达对苍天的愤怒。
每天吃了学学了吃,顾惜朝像上了劲的闹钟一刻不停地跑秒。他不想和认识的人照面,就跑到外系的教室自习。
这天饭点,忽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。
他回头,竟是赫连春水。
“哟,偶霸你这是研究甲骨文哪?考本专业啊。”
顾惜朝点点头,“你怎么也没走?”
赫连有点腼腆,“忙托福呢,呵呵,加油。”
“恩,加油。”
看着赫连春水的背影顾惜朝忽然生出点隽永的想法了。
这个夏天,所有人都在为前途努力;这样也意味着,大家相背而行,相行相远。
想着想着,脑海里赫然跳出一张包子脸,任他再努力地大声念书还是摆脱不了。
终于,顾惜朝愤怒地丢开书往寝室走。
这天非常闷,好像要下雨。顾惜朝收了衣服,百无聊赖地开机玩扫雷。
扫着扫着,顾惜朝对那个黄黄的圆脸产生了幻觉……正当他狂暴地想把电脑扔出去时,天上一个响雷……停电了。
顾惜朝立即弹起来拿着毛巾冲进浴室。幸好白天没关掉,水是烧好的。
趁着天还没全暗,顾惜朝做完了所有睡前准备。外头黑云压城风雨大作,一副世界末日的惊悚景象。
顾惜朝想起曾在网上看过的一篇“世界最短恐怖小说”:地球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人,这天他在屋里看电视。这时,响起了敲门声……
叩叩。
应景的敲门声突如其来,顾惜朝不由得浑身一寒。
叩叩叩。
顾惜朝确定这不是幻觉后,定了定心神。想到可能是宿管来修电路了,就走过去开门。
他怎么也没想到敲门的人会是戚少商。
这一刻两人都愣了愣。
天几乎全暗了,整个楼道全部停了电。戚少商浑身湿透,一脸狼狈地站在门口,却还在看着他笑。
顾惜朝说不出是什么情绪,总之万千感慨化作毫不客气的一拳,“你是人是鬼?!”
戚少商像山顶洞人一般一跃而入,潇洒地把包一丢,大声宣布:“我决定了,我要学习,我要读书!”
顾惜朝脱口问道:“考托福?”
戚少商一边脱鞋一边答:“考研啊!”然后冲进浴室。
戚少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。
顾惜朝躺在上铺正玩手机,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,看起来有点诡异。
戚少商擦了擦头发,半晌,问,你为什么那么问我,我为什么要考托福?
顾惜朝顿了顿,说了句你不是要去温哥华么。
哦。
拉开窗帘,外头正电闪雷鸣。又拉上。
就你还考研?黑暗中,顾惜朝的语气不冷不热,你英语四级过了没?
考什么不是考啊!戚少商突然信心满满地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