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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诚站在冬日的寒风里,太阳照着他,影子笔直。
总是精神抖擞,难免觉得可疑。
再走近点,这小子长得横平竖直,态度也周正,愣是挑不出错儿来。
算了。梁仲春思虑打住,很礼貌地寒暄两句,就钻进了车。
羊入虎口啊。
他忍了忍,终于还是问道:“明长官这时候传唤,不知有什么要事?”
罢了还不忘补一句,“还劳烦阿诚先生亲自接我,梁某人愧不敢当啊。”
看把你给吓得。明诚面上礼数周全,“先生刚上任,以后就是一家人了,想必,是想与二位处长聊聊家常,见见面。”
梁仲春喔了一声。心中却是一惊。
二位处长。
他刚给汪曼春出过试探明楼的馊主意,借红颜探虚实,正觉自己高明。
可明诚这个话里话外,又让他心中打起了小鼓。
他这面鼓,直到走出76号大门,才真正消停。
新官上任三把火,明楼做官和做学问一样,眼里揉不得沙子。今天被拖出去枪毙的是个假公济私的小喽啰,那明天,谁也保不齐这柄宰牛刀会不会架到他这处长的脖子上。
梁仲春倒不是怕。
连旧情人汪曼春都没讨到好脸色,他这头要是想站稳,真得费点儿脑筋。
青天白日,明诚还站在阳光下,笑眯眯地看着他。
他这脑筋还真就是为政治而生的。
梁仲春眼尖,心领神会地走上前去。
一个小时后,明长官姗姗来迟。
他这新官的第一把火居然是烧自己。长官自觉加班,弄得谁都不敢回家。
“谈得怎么样?”
“梁仲春这条老狐狸很谨慎,什么也没说,”明诚转半圈方向盘,出了大门,一路向东,“他约我晚上去跳舞。”
“跳舞?”两个大老爷们儿。
“他想贿赂我,就先试试色诱。”明诚说着,居然笑了起来,“他问我,有没有女人。”
明楼看了他一眼,“你怎么说?”
“如实说。”明诚笑容可掬,不知在想什么。
明楼也觉得有些好笑,“你小子,是应该谈谈恋爱。”
明诚吓得不轻,求饶道:“大哥。”
“说正事。”明楼居然放过了他。
“是。”明诚应着,却又不知道这算不算正事,犹豫着张嘴又闭上。
明楼好笑,“说。”
明诚老实道:“我没答应梁仲春,同时暗示他,比起女人我更喜欢另一种贿赂形式。”
另一种。明楼心里用红笔划了一下。
面上倒是赞许的:“架子先端住,后面才好来一招受宠若惊。”
明诚笑了。什么都能头头是道啊。
明楼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道:“在上海,二十五六都抱上崽子了。”
明诚没吱声。直觉告诉他,该急了。
他想去看明楼的神情,无奈正值黄昏,霞光耀眼,只捕捉到明楼肩上绒绒的毛呢边际。
果然明楼说了下去,“回家也好,让大姐给你张罗张罗。”
明诚连忙说:“我自己找!”
“你自己找?”明楼语气听不出晴雨。
分岔路就在前方。
“那,今天不去酒店了,”明诚适时转移话题,“直接回家?”
明楼总算过去了,道:“直接回家。”
书籍、文件。最少的是衣物。
什么也没有带去,亦什么也不曾带回。
他们去求学,就真的是做学问的样子,坐得起冷板凳,过得起两袖清风的日子。
两人去,两人回,毫无破绽。
破绽只在他们心里。
墙上的挂钟慢慢地走。明诚站着等,一会儿又坐着等。
他拿了本书看,心里担忧,横竖翻不过这一页。
他又去烧热水,换被褥,准备睡衣。
明楼乐得清苦,一件大衣可以穿五六年,学校里有口皆碑。他们的公寓也是精简得很,家用一样不多。
而每一样都挑不出毛病,那就是明诚的功劳了。
滴答。滴答。
下人们都睡了。
明诚实在按捺不住,想上楼求情,刚要开门,明楼就推门进来。
疼。
明诚从他脸上只看到这一个字。
“大姐真打啊?”手已把人扶坐上沙发。
“要是真打,就不会只挨一鞭子了。”明楼脸皱成一大把,指了指扣子,意思是帮把手给解一解。
明楼伤在左臂,他就从右边把马甲除下来,又去解明楼的左袖袖口。
他手细长,像个文人,是做学问的味道。
明楼想笑,却又狠狠一皱。
“碰到啦?”明管家心虚地问。
“你试试?”明楼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今天别洗澡了,我给你上点药。”又出去找碘酊。
这么多年过去了,东西在哪儿倒是一点儿没变样。
这就是家,连灰尘都各就各位,似在迎接主人。
明楼倦意上涌,渐渐,连碘酒的灼痛也感觉不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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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-T病了一场,原地复活需要爱~~